蘋中信:認真尋求解決兩蔣的歷史問題

(杭之)     20170307日《蘋果日報》       



        70年前的二二八事件是戰後台灣歷史傷痕的原點。1980年代末,禁忌鬆動,平反的要求高漲,終於在1995年台北的和平紀念碑落成時,時任總統及國民黨主席的李登輝代表政府致歉,但紀念碑有2年因爭議而「有碑無文」。其後的總統陳水扁、馬英九都曾代表政府向受害者道歉。許多補償等相關的措施、立法也陸續施行。


        但相關爭議並沒有停止。雖然紀念活動年年舉行,轉型正義法制化的努力也持續,然而,一些令人憂心的爭端、甚至撕裂的跡像似乎隱隱浮現。今年的二二八紀念活動引發的衝突爭端更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。


        這種不安,很重要的因素是台灣社會內部的猜忌沒有化解的跡象。質疑轉型正義者覺得這是要清算;要求轉型正義者認為搞了半天,一直「有受害者,沒有加害者」,真相不明。這歸結到一個問題,蔣氏父子的歷史責任問題。二二八鎮壓屠殺的最大責任者是誰?緊接著的白色恐怖統治時期的最大責任者又是誰?對此,歷任政府都還沒有嚴肅地作出「政治性判斷」的處理。後者甚至連比較認真積極的對待都還沒有開始。


威權殘遺已常態化


        本來,歷史人物都會受到未必一成不變的歷史評價,缺憾還諸天地,功過後人評。然而,威權殘遺卻使民主化後的政府繼承一些殘遺秩序,而且有常態化之跡象。陵寢式建築的中正紀念堂矗立台北市中心,有似精神象徵,與幾個極權或威權國家「相互輝映」;由國家軍隊駐守的慈湖陵寢與大溪陵寢,到底是私家墓園還是國家的建置?公帑耗資數千萬元建築的「蔣陵」閒置超過 10年,只因家屬鬧意見。這種本該「塵歸塵,土歸土」的身後事,搞得公不公、私不私,難道不是威權秩序的殘遺?又如,蔣氏後人將兩蔣私人日記送到國外,據聞中研院已準備公開出版,但因其家人間意氣之爭而卡住。似乎蔣家的事,家人要公的就是公的,說私的就是私的。 


        像這類事情,連結著二二八、白色恐怖等責任,乃至紀念堂、陵寢等等,都可以算是兩蔣的歷史問題。戒嚴年代,這是不能碰的,碰了,二條一(戒嚴時期《懲治叛亂條例》第二條第一款,唯一死刑)。因此,公就是私,私就是公,這些都沒問題,二二八的責任問題當然也就不相干。問題是,現在還沒問題嗎?這些問題不有一個初步的解決,爭議將延續,受害者心理上的報復念頭、不平的感覺不會放下。那些有功有過的說法是提油救火。有沒有功有沒有過是歷史判斷的問題,怎麼解決歷史問題是政治性判斷。 


        是到了清理這些歷史問題的時候了。清理這些問題是為了寬恕。曾在耶路撒冷旁聽審判納粹份子艾希曼的猶太政治思想家漢娜.鄂蘭,在建構她的行動哲學時指出,寬恕是用來解消過去的行為(會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懸在每一新世代的人的頭上),只有通過持續的相互寬宥,才能從他們的所作所為中解脫出來,讓寬恕者與被寬恕者都從行動的後果中解放出來,並且用承諾來約束自己,在未來這不確定的海洋中建造安全的島嶼。而與其對立的報復則只會無休止循環。 


        台灣是要在未來這不確定的海洋中建造安全的島嶼,還是讓它墜入無休止循環的惡業中?這恐怕需要政治性的判斷。 (系列之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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